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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董鸣亭 More城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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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叶知秋，上海马路上的梧桐树叶开始飘起来了。
人生如树，也就有了十年育人，百年育树一说，生活真是不容易。一年四季，说不尽的繁华和衰落，但总是带着希望，活的就是一个过程。
秋天一到，人的头发也和树叶一样飘落，只是树叶到了明年还会再萌发，人的头发却越落越少，有时候，看着满地的落发，就如遍地黄花，再也拾不起来。
有一天早晨，站在阳台上梳头，看着粘在梳子上的头发，心里有点惆怅，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祖母用一种水来帮我梳头，她也是用这种水来梳头的。
这是刨花水，放到现在来说就是定型水或是摩丝。
但用过的人都知道，刨花水绝对胜过现在任何的护发用品，因为它是纯天然的。用刨花水梳过的头，光亮整齐，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榆树
02
刨花水，古称粘头树，上海人叫凝刨花，这粘头树、凝刨花是何种树木呢？
上海人画家贺友直先生在“自说自画”中释道：“乃榆树是也”。
旧时，有专门卖凝刨花的小贩，他们肩扛一条矮脚长板凳，凳面的前端开有一孔，孔上插一根二尺多长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一串串叠在一起的凝刨花，约二寸宽尺半长，在阳光下，凝刨花闪闪发着白色的光，空气里传来一阵阵的木头香味。卖凝刨花
我们就站在矮脚长板凳前，看小贩在板凳上的一段光溜微黄长方形的榆木，他用阔刨轻轻一推，一片片薄薄的呈波浪形的凝刨花，就从刨子里流了出来，成了有价待沽可卖铜钿的商品，我们会轻轻拿起一片刨花，跳着双脚帮小贩叫着：凝刨花买勿，凝刨花来了。凝刨花
祖母从小贩处买来凝刨花，用热水浸泡后，便会渗出粘稠的液体来，再将此液体灌入专门放刨花水的缸，如果祖母要出门走亲戚了，就用小毛刷在刨花缸里沾取点刨花水，搽在头发上，顷刻，祖母的头发光可鉴人，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刨花缸
我望着祖母，希望自己也漂亮，于是，祖母用她的刨花水在我的头发上抿着，把额前的刘海全部往后抿着。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草木芬芳，再随着我长大，知道了刨花水具有润发乌发之功效，乃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天然绿色美发用品，直至今日，戏曲旦角们仍严守古法，脸颊二边的鬓角贴片还非用凝刨花不可。图片来自网络
03
刨花水，如果用了好，可以当作一种吃饭的行当。
祖母有个老姐妹，我们叫她小脚阿姑，小脚阿姑是个梳头娘姨，并有一手调制刨花水的绝活。
祖母说：小脚阿姑就是凭着这手绝活，成为圈子里的霸道梳头娘姨，她自创了慈禧太后一直用的那种刨花水，为有钱的太太们梳头呢。图片来自网络
小脚阿姑非常聪明，她听说，慈禧太后是油性头发，每天早上起床后枕头上全是掉发，为此，她专门请了太医看病，御医为慈禧太后配了抿头的药方子。
这方子用的是薄荷、香白芷、藿香叶、当归等中药。
于是，慈禧太后一直按照这个药方子让小李子为她梳头。
结果，慈禧太后活到了七十多岁时，她的头发还像黑色的天鹅绒一样漂亮。
聪明的人会在传说中去发明，小脚阿姑根据听来的慈禧药方，她就用榧子、核桃仁、侧柏叶一同捣烂了，泡在雪水里和凝刨花水兑着用。
雪水是冻天里贮藏在一个缸里，放进这些配方和凝刨花调和在一起，再用这个方子抿头发，抿出来的头发不但光亮，还护发，是天然的养发精华。
但你再有什么样的好手艺，人品却是第一位的。
小脚阿姑经人介绍去一家有钱人家梳头。这家人家姓李，先要梳头的是李老太太。
刚梳了没有多久，李老太太突然对小脚阿姑说：“娘姨，侬帮我去小屋的一个抽屉里去取把小剪刀好吗？”
小脚阿姑就按照吩咐进了小屋，打开一个小柜，拉出抽屉，找到了李老太太说的剪刀。
在小脚阿姑打开抽屉时，她看到了抽屉里堆着很多零星的小钞和一些金银首饰。
小脚阿姑一看此景，就在心里发笑，知道这是李老太太在测试自己的手脚是否干净？是否会小偷小摸。
但同时她也知道了李老太太想通过这些方法来观察自己的人品，因为她需要一个梳头娘姨经常来为她梳头，否则家里请了个小偷进来那日子就不太平了。
当小脚阿姑把剪刀递给李老太太时，老太太就说：“侬等我一下，我去小个便。”
小脚阿姑知道老太太去看抽屉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过了片刻，老太太满脸笑容走了出来，对小脚阿姑说：“侬梳头手艺不错，调的刨花水更是刮刮叫。以后你就一个星期来三次帮我们李家的太太们梳头。”
小脚阿姑知道，李家太太们有很多，除了李老太太，还有几房媳妇，她们都是李家的太太。
04
刨花水，是中国古代先民们很了不起的一项创造和发明，起源于何时没有准确的文字记载，但到了唐代是它发展和完善的一个高峰，唐代女子先用细竹丝扎成各式各样发型轮廊，固定在头上，然后用刨花水把头发浸湿，盘绕其上，再用细梳梳抿得油光乌亮，待头发干后自然定型，制造出千姿百态美轮美奂的发式，让万国来朝时的各国使臣惊叹不已。
我们也可以从唐代仕女画中领略到这个发式。仕女图
到了宋、元、明时期，刨花水不但女子在用，就连男子也用刨花水来整点妆容，发展到清朝，刨花水更是达到了它的第二个发展高峰，这主要和清代满族人独特的发式有关。
刨花水发展到民国时期，随着西洋化学发乳、发油的进入渐渐被国人冷落了。
但在上海的市井乡里、寻常百姓家，爱美的妇女们仍然喜欢用刨花水，它不但便宜，还天然无毒，绿色环保的独特功效是任何化学凝发剂都永远无法超越的。
只可惜，自从我祖母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刨花水，取代的是那些化学凝发剂。
如今，上海的小囡们，再想要见刨花水，只能在古装戏曲里，旦角的额头盘发和面颊勒鬓（水鬓）仍然必须要用它，这是化学啫喱和发胶所不能替代的。
往日风光无限，受上海女子喜欢的刨花水，还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
城读特约撰稿人：董鸣亭
作者介绍
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员。著有《上海十八相》《上海十八样》 《上海十八行》 《上海十八恋》《女贞树下LUN--上海老洋房的故事》（与陆伟合作）长篇小说《蓝宝》等著名图书，被读者称为“石库门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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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刨花水，上海人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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