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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报告】孙冰岩:2020 年美国大选的决胜因素、选举特点与政治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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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i导读

在疫情背景下,2020 年美国大选中的选举政治因素出现更加复杂的变化,影响大选胜负的选举政治因素更加多样化,选举政治特点明显,政治困境逐渐凸显。
小i分享一篇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讲师、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研究基地兼职副研究员孙冰岩发表在《国际关系研究》2021年第1期的文章:《2020 年美国大选: 决胜因素、选举特点与政治困局》。孙冰岩从拜登胜选的主要原因、2020 年美国总统大选的选举政治特点与拜登面临的国内政治困局三个方面对美国大选进行了全面细致的分析。
本文约20000字
北京大学中外人文交流基地兼职副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讲师孙冰岩
关键词
美国大选;政治极化;种族矛盾;选举政治
2021年1月6日,随着美国国会确认拜登击败特朗普当选美国第46任总统,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失去在政治和法律程序上挑战大选结果的最后希望,2020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正式落下帷幕。从已有的选举数据来看,2020年大选既延续着2016年大选的选举政治特点,如继续极化的选民投票模式与郊区选民继续倒向民主党,又在疫情背景下体现出新的选举政治特点,如疫情背景下选民群体与竞选议题的复杂变化。为清晰认识本次大选背后的美国政治特点与变化趋势,本文将从拜登的胜选原因、本次大选体现出的选举政治特点和拜登政府未来面临的政治环境三方面对本次大选进行分析。首先,本文从美国选举政治角度切入,运用大选数据对拜登赢得本次选举的主要原因进行分析。其次,本文结合2016年大选及2018年中期选举,对本次大选的选举政治特点及发展趋势进行总结。最后,基于对拜登胜选原因的分析与对本次大选选举政治变化特点的总结,本文将对拜登政府未来所面临的政治困境进行分析。
一、
拜登胜选的主要原因
在美国总统竞选历史中,在野候选人挑战并击败现任总统的政治难度很大,而对于作为挑战者的拜登来说,击败从执政起就开始谋划连任并拥有稳定民意支持的特朗普的政治难度更大。为稳住核心选民的支持,特朗普上任后在移民、减税、司法、医保、贸易、对华政策方面均向其核心选民兑现竞选承诺,表现出“言必信,行必果”的反建制执政形象,并由此赢得核心选民的坚定支持,其支持率长期稳定在 40% 左右。较低的失业率、繁荣的股市与坚挺的消费市场也为特朗普赢得部分中间选民的支持,使其支持率在疫情暴发前达到 49% 。从历史上总统支持率与连任概率的关联来看,特朗普只需将支持率稳定在 45% 即可大概率连任。在这样的民调形势下,2019 年宣布竞选的拜登最初并不被主流媒体和学界看好。然而,随着 2020 年美国疫情形势迅速恶化,灾难性的疫情防控政策、恶化的美国经济、飙升的失业率、激化的种族矛盾既削弱部分选民群体对特朗普的支持力度,又激起民主党选民对特朗普的反对力度。正是在疫情恶化、种族矛盾激化与经济衰退这三大背景下,拜登团队提出的科学抗疫、种族平等和经济复兴竞选方案为其赢得关键选民群体的支持,从而使拜登在重要的选举州实现对特朗普的 逆转并赢得本次大选胜利。从选举政治的角度来看,疫情对特朗普败选的影响是重要的但并非决定性的,因为除疫情因素以外,独特的候选人优势、正确的竞选策略、衰退的经济形势以及激化的种族矛盾都属于拜登击败特朗普的决胜因素。
(一) 拜登的“当选性”优势
“当选性”指的是政治候选人呈现给选民的某种特定印象或感受,具体体现为本党选民对候选人胜选概率的预期与对候选人政治形象的评价。与民主党温和派代表希拉里、民主党进步派代表桑德斯和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三者相比,拜登无论是在选民对其胜选概率的预期评估方面还是在候选人政治形象方面都具有更多的“当选性”优势。拜登相对于三者的“当选性”优势使其因为获得更多 选民群体的认同而组建起更加广泛的选民联盟。首先,在本次初选过程中,民主党内选民会倾向于投票支持胜选概率最高即最有可能击败特朗普的民主党候选人。由于桑德斯与沃伦提出的竞选政策对温和派选民来说过于激进,很多民主党选民认为,如果代表民主党左翼政治的桑德斯或沃伦赢得初选,二者很可能因为其过于激进的政治主张无法在大选中击败特朗普,而打着温和派政治路线的 拜登则被认为是政治弱点最少和最有希望击败特朗普的民主党候选人。对拜登较高“当选性”与桑德斯较低“当选性”的认知也使参加初选的其他民主党温和派代表,如科 伦布切、布蒂吉格、布隆伯格和哈里斯,在 退出初选后迅速支持拜登,以阻止他们认为不可能战胜特朗普的民主党进步派代表桑德斯赢得初选。民主党温和派的集体支持最终促成在初选初期表现疲软的拜登在南卡获胜后,其选情迅速反弹,并最终获得民主党初选提名。
其次,候选人优秀的个人品质与良好的政治形象也是高“当选性”的重要来源,良好的政治形象既可以吸引党内不同政见选民的支持,也可以吸引党外选民的支持,尤其是那些根据总统候选人形象好坏来投票的党外选民。2020年的拜登在民主党内具有比2016年的希拉里更好的候选人形象,这使拜登在本次大选中没有像希拉里在2016年那样受到民主党进步派的强烈排斥,而是得到民主党内温和派与进步派选民的共同支持。对于大多数民主党进步派选民来说,拜登没有希拉里那种疏远社会底层需求、只为富人阶层谋取利益和诚实度较低的“精英政客”形象,而是有着乐于倾听左翼选民诉求、更具同理心与相对真诚的平民政客形象,这使大部分来自美国社会底层的民主党进步派对拜登更有青睐,也使拜登获得支持进步派选民的选票,这些选民在2016年因为希拉里是“上层精英” 或“虚伪政客”而没有投票支持民主党。在党外选民群体中,与特朗普屡次发表极端言论和采取强党派性政策的候选人形象相比,拜登在参议院的长期经历使 其具有跨党合作与分歧弥合者的政治温和派形象,这不仅使部分厌恶特朗普的 共和党选民不必担心拜登胜选后采取无视中间选民的激进政策,因而敢于在本次大选中抛弃特朗普并支持拜登,也使很多厌恶美国政治极化与社会分裂的中间选民愿意在本次大选中支持拜登。因此,政治温和派与分裂弥合者的候选人形象使拜登在本次大选中获得更多共和党温和派选民与中间派的支持。
从本次大选的选举数据来看,拜登的“当选性”优势明显地体现在本次大选各方面选举结果中,即拜登在本次选举中证明其可以比民主党进步派、民主党温和派 (如2016年的希拉里) 以及竞选对手特朗普组建起更大的选民联盟并获得更多的选票。首先,具有温和派政治形象的拜登比民主党进步派获得更多选民群体的支持。例如,在民主党进步派选民势力较大的明尼苏达州众议院第五选区,众议员奥马尔在本次众议院选举中对其共和党对手的领先幅度为 38. 5% ,而拜登在该选区对特朗普的领先幅度则达到 55% 。这说明拜登在该选区除获得民主党进步派选民的支持以外,还极有可能获得更多民主党温和派、共和党温和派与中间选民的支持。这也说明具有政治温和派形象的拜登可以比具有政治激进派形象的桑德斯等人获得更多选民群体的支持,从而使拜登作为民主党候选人在挑战特朗普时组建起最广泛的选民群体联盟。
其次,具有平易近人、接触下层与相对诚实形象的拜登在本次大选中拿到比希拉里更多的选票。拜登在全国44个州的得票数明显超过希拉里,在人口最多的75个县的得票数明显超过希拉里。拜登相对希拉里的“当选性”优势在本次大选中对于民主党的意义在于,拜登比希拉里2016年多拿到的选票数量成功抵消特朗普作为在任总统四年期间积累起的新增选民数量,从而抵消了特朗普作为在任总统在拉拢选民方面所具有的天然政治“红利”。在本次大选中,尽管作为在任总统的特朗普比2016年多获得1100多万张普选票,但具有“当选性”优势的拜登比2016年的希拉里多获得1500多万张普选票。这使作为在任总统的特朗普与其民主党对手的普选票差距从2016年多287万张变成少706万张。拜登在吸引不同选民群体方面远远优于希拉里的“当选性”优势成为民主党抵消特朗普现任总统优势、并拉大对特朗普领先优势的关键。
最后,具有政治温和派形象的拜登在本次大选中同样获得部分共和党选民的支持,而具有强烈党派性政治形象的特朗普则因其极端言论与不妥协的政治风格被部分共和党选民遗弃。相对于特朗普的“当选性”优势使拜登不仅成功守住民主党选民基本盘,而且还可以吸引共和党选民群体,使拜登在全国范围拉大对特朗普的领先优势,同时在传统共和党州缩小与特朗普的选票差距。从选举 数据来看,拜登在共和党传统州增加的选票数量与特朗普在共和党传统州缩小的选票优势都说明,部分共和党选民已经在本次大选中抛弃特朗普并选择支持拜登。例如,在传统支持共和党的得克萨斯州,拜登比希拉里多赢得130万张选票,使特朗普在该州的选票优势从2016年的79万张缩小至2020年的64万张,特朗普在该州的领先率下跌3%。在其他十个典型的共和党“深红”州,特朗普2020年对拜登的领先率比其2016年对希拉里的领先率分别下跌了6% ( 堪萨斯) 、6%(内布拉斯加) 、5%(阿拉斯加) 、4%(蒙大拿) 、4%(肯塔基) 、4%(密苏里) 、4%(南达科他) 、3%(印第安纳) 、3%(俄克拉荷马) 和2%(西弗吉尼亚) 。特朗普在这些州领先率的下跌说明共和党选民很可能对拜登的支持有所增加。以上数据都说明,拜登的“当选性”优势,即较高的胜选预期与良好的政治形象,促使民主党温和派共同推举拜登赢得党内初选,促使上次大选中厌恶希拉里“政治精英”形象的民主党进步派选民愿意在本次大选中重新支持拜登,也促使抛弃特朗普的共和党温和派愿意支持拜登。这些因素共同推动拜登组建起比桑德斯、希拉里或特朗普更加广泛的选民联盟。
(二) 拜登团队更加合理的竞选策略
在对2016年民主党竞选失败的教训进行有效总结的基础上,以拜登为首的民主党竞选团队在本次大选过程中采取对外更加谨慎与对内更加团结的竞选战略,这可能是拜登可以在重要战场州战胜特朗普的重要竞选政治原因。在本次大选的竞选策略方面,拜登团队既没有像2016年的希拉里团队那样因为轻信民调领先而在竞选中过于自信,也没有像希拉里团队那样排挤民主党左翼势力而 造成民主党选民的内部分裂。与此相反,拜登团队既采取极度谨慎的竞选策略又较好地团结、整合民主党进步派。在2016年大选中,由于过于相信在重要摇摆州领先的民调,希拉里团队甚至没有去威斯康星参加竞选集会,也没有将更多竞选资源投入威斯康星和密歇根这两个重要的摇摆州。希拉里团队在这两个州过于自信的竞选策略最终导致特朗普以微弱优势赢下这两个州的 26 张选举人票。与希拉里团队相反,自宣布竞选开始就在民调上领先特朗普的拜登从未因此而 放松在某州的竞选力度。拜登在疫情期间领先特朗普的民调平均超过8% ,但基于对希拉里民调领先但输掉选举的深刻记忆,拜登竞选团队始终对领先的民调持谨慎态度。甚至是在选前30天拜登在民调上依然大幅领先特朗普时,拜登的竞选主任迪伦依然督促民主党选民不要被领先的民调数据所迷惑,强调拜登与特朗普在战场州的竞争程度远比民调所显示的激烈,警告民主党选民,特朗普在民调落后的情况下依然有可能重复2016年的选举结果。正是基于对民调领先的谨慎态度,拜登团队依然将大量竞选资源投入其民调大幅领先的战场州,以尽可能争取每张可能的潜在选票。甚至在已经明确倒向特朗普的摇摆州乡村地区,拜登团队也试图投入竞选资源来“榨取”数百张可能的潜在选票。例如,在重要的战场州宾夕法尼亚,由于该州中部地区很多乡村共和党选民通过无线广播收听新闻,民主党无法在这些地区大量投放竞选电视广告,但拜登团队依然与这些地区的民主党志愿者联络,在宾州乡村地区居民的住房前插放大量印有拜登名字的广告牌。尽管民主党竞选顾问们认为在支持特朗普的乡村地区投放广告牌既浪费竞选资源又不会起到明显的催票作用,但拜登团队希望尽可能鼓励该地区投票热情较低的民主党选民、共和党温和派或独立选民参加投票,弥补希拉里在2016年重要战场州惜败给特朗普的微弱选票差距。在大选投票前夕,拜 登团队选择将宾夕法尼亚西部和俄亥俄州北部作为其终点竞选站,试图向这两个曾被希拉里忽视的重要战场州蓝领工人选民进行最后的呼吁。这些竞选策略足以体现出拜登团队对所有潜在投票者进行竞选动员的全力竞选态度。
此外,拜登团队还在本次大选中成功避免民主党再次出现2016年那样的分裂,确保民主党温和派和进步派联手击败特朗普。在2016年民主党初选过程中,由于非直选的民主党超级代表团投票支持希拉里,桑德斯领导的进步派指责民主党高层在初选中忽视基层选民民意,通过党内高层政治运作“内定”希拉里为候选人。进步派对民主党初选程序不公平的愤怒也使希拉里在2016年丧失很多桑德斯的支持者。根据出口民调,约12%的桑德斯支持者因为不满民主党不公 平的初选制度而在2016年投票支持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其中,仅在特朗普以微弱优势获胜的密歇根、威斯康星和宾夕法尼亚三州,桑德斯的支持者就投给特朗普21万票,而特朗普赢得这三个关键战场州的优势仅为8万票。这说明民主党进步派选民的“变节”是特朗普在2016年以微弱优势击败希拉里的关键原因。经历2016年的党内分裂与大选失败后,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改革初选制度规则,削弱党内超级代表团在初选中的影响力,加大选民对党内初选候选人的决定性 影响,推动初选程序更加公正透明。在新的民主党初选规则下,尽管进步派代表桑德斯在2020年初选中再次失败,但以桑德斯为首的进步派并未质疑民主党初选制度的公正性,因而对获胜的民主党温和派代表拜登的不满情绪远没有2016年那样强烈。桑德斯在退出初选后仅五天就宣布支持拜登。民主党初选结束后,为防止大量进步派选民再次“变节”支持特朗普,拜登团队联合桑德斯团 队共同召开视频发布会以拉拢进步派选民。桑德斯在发布会上呼吁进步派共同支持拜登以击败特朗普,而拜登也向进步派选民承诺胜选后将认真考虑进步派的政治诉求。在本次大选过程中,拜登团队并没有像希拉里那样将民主党进步派视为激进主义者,而是认真听取进步派的政治诉求并将其纳入竞选政策纲领。拜登更具合作性的政治态度与更具进步性的政策倡议使2020年的民主党不仅没有出现2016年那样的分裂,而且更加紧密地团结在拜登周围共同反对特朗普。从初选结束后的民主党党内民调来看,87%的桑德斯支持者和96%的沃伦支持者决定投票支持拜登,准备“变节”投票给特朗普的民主党进步派选民只占4%。这说明拜登团队认真对待进步派诉求并积极团结进步派选民的竞选战略产生良好的选民整合效果。
(三) 新冠疫情的选举政治影响
新冠疫情大幅增加了拜登在本次大选中的领先优势,削弱了老年选民与低收入选民对特朗普的支持力度。特朗普失败的疫情防控政策导致以往支持共和党的部分老年选民在本次大选中抛弃特朗普并支持拜登。在疫情背景下,老年选民成为最容易被传染与死亡率最高的弱势群体,因而对政府疫情防控政策的关注程度最高,但特朗普在疫情暴发后不仅不承认疫情的严重性,而且顽固拒绝 采取积极的联邦疫情防控政策。特朗普灾难性的疫情防控政策引起大量老年选民的不满。在疫情背景下,易受感染的老年选民对维持个人医保的重视程度也在增加,但特朗普及共和党废除奥巴马医保政策的立场引起部分老年选民的反对。因此,疫情防控与医保议题成为推动部分老年选民背弃特朗普的核心原因。自2000年以来,支持共和党的老年选民历来比支持民主党的老年选民多5%~12%。在2016年大选中,投票支持特朗普的65岁以上的老年选民占共和党选民总数的25%,特朗普在65岁以上老年选民中的得票数比希拉里多13%。随着2020年美国疫情形势迅速恶化,特朗普在老年群体的民调大幅下跌。2020年5月,特朗普在老年群体的支持率下跌20%,落后拜登10%以上。2020年10月,特朗普在老年选民中的民调已经落后拜登20%以上。从本次大选出口民调来看,拜登在老年选民中的表现并没有选前民调所显示得那样强势,但与2016年的希拉里相比,拜登多拿到8%老年选民(65 岁以上) 的选票。根据布鲁金斯学者弗雷的估算,结合老年选民2016年的投票数据,如果将2020年因为疫情原因抛弃特朗普并支持拜登的老年选民放在重要的摇摆州进行考察,拜登比希拉里多拿到的老年选票足以逆转密歇根、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和亚利桑那这四州,并确保拜登赢下本次大选。
疫情背景下美国经济形势的持续低迷也导致部分低收入选民抛弃特朗普转而支持拜登。在疫情暴发前特朗普的三年执政时期,美国经济从数据层面来看表现总体良好。在特朗普政府的减税政策刺激下,美国经济增速稳定强劲,失业率持续下降,股市持续繁荣。然而在特朗普时期,美国繁荣的经济发展成果并没有相对平等地惠及不同收入阶层的家庭。在股市持续繁荣与就业率持续增加的背景下,富人阶层的收入增幅远高于低收入群体。在计算通胀影响的情况下,特朗普时期美国低收入群体的工资增幅非常微小。而且,特朗普时期很多新增就业岗位属于临时性的,这类就业岗位对美国经济形势波动的敏感性更大,极有可能因为经济形势的突然变坏而大量消失。因此,尽管特朗普时期的美国经济数据表现良好,但美国国内的贫富差距和经济阶层分化依然在继续加剧,大量从事临时性工作的低收入群体在疫情冲击下陷入更加严峻的经济困境。受疫情影 响,美国的失业率在2020年4月一度达到15%,超过2000多万人失去工作。特朗普政府未能尽快实现对疫情的有效防控,使疫情对美国经济的负面影响进入长期化模式,数百万人因此陷入长期失业和缺乏稳定收入的经济状况,大量没有积蓄的低收入家庭财务状况迅速恶化。低收入群体对特朗普防控疫情不作为、共和党经济救济法案不充足的不满情绪伴随疫情的长期化而越来越高。根据538网站的民调,在疫情暴发前,47%的受访者对特朗普的经济政策表示满意,28%的受访者表示不满意。在疫情持续五个月后,60%的受访者对特朗普的疫情防控政策表示不满,对特朗普疫情期间经济政策表示不满的选民增加32%。低收入群体把对特朗普疫情防控的不满转化为对拜登的支持。根据出口民调, 拜登的低收入选民(年收入5万美元以下) 选票比特朗普多11%。
(四) 种族矛盾与非裔选民的高投票率
特朗普时期持续发酵并激化的种族矛盾所推动的非裔选民高投票率成为助推拜登获胜的最显著原因。种族问题是美国政治中长期存在的问题,但特朗普时期的政治环境加速了这一问题的激化。为迎合共和党白人选民尤其是南方白人选民中的种族主义者,在种族矛盾爆发后,特朗普始终没有公开谴责白人种族主义者,其在种族问题上的“狗哨”政治态度客观上鼓励着白人种族主义者,同时在非裔群体中激起反对种族主义的抗议运动,使种族议题成为2020年除疫情以外的主要政治议题。随着2020年美国警察在执法过程中不公平对待非裔美国人的事件频繁发生,美国国内不断出现抗议警察不公平执法的集体游行与骚乱活动。在种族问题激化的社会背景下,特朗普政府并没有很好地回应非裔美国人对于种族歧视现象的愤怒,尤其是没有谴责对非裔美国人暴力执法的警察,并完全否认美国社会存在“体系性的种族歧视”。特朗普甚至批评抗议活动中的骚乱行为,提出“法律与秩序”竞选口号,呼吁对参与种族抗议活动的非裔骚乱者进行暴力镇压。与特朗普不承认体系性种族歧视并无视种族不平等现象相比,拜登与民主党人认为种族问题是2020年大选中仅次于经济的核心议题。根据出口民调,有20%的民主党选民认为种族不平等问题是本次总统大选最重要议题,其中,投票支持拜登的比例占92%。种族矛盾的爆发与特朗普对抗议活动的批评成为刺激民主党选民尤其是非裔选民投票的重要因素。3000 万拥有投票资格的非裔美国人在本次大选中压倒性支持拜登,并以历史性的高投票率参与到本次大选。从出口民调来看,87%的非裔美国人投票支持拜登,使拜登在非裔美国人选票方面对特朗普的领先优势达到75%。与2016年非裔选民对希拉里的支持情况相比,2020年积极支持拜登的非裔选民更多出现在直接决定选举结果的关键性摇摆州,如威斯康星、密歇根和宾夕法尼亚。仅在威斯康星州密尔沃基 县,拜登在2020年比希拉里在2016年多拿到2.8万张非裔选票,虽然特朗普也在该县获得比2016年更多的非裔选票,但特朗普2020年在非裔选票方面的增幅远低于拜登对希拉里的增幅。拜登在威斯康星州仅以2 万票的微弱优势获胜,因此,非裔选民的支持为拜登顺利逆转在该州的选情奠定基础。
如果说在非裔美国人口占比较低的战场州,如威斯康星(6%) 、宾夕法尼亚 (10%) 和密歇根(13%) ,种族矛盾背景下非裔选民的高投票率不能决定选举结果 ,那么在非裔美国人口占比较高的战场州,例如佐治亚州,非裔选民的高投票率确实可以对选举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在本次大选中,拥有240万非裔选民 (占州选民总数的32%) 的佐治亚州以极高的投票率成功使拜登在该州赢得民主党阔别28年的胜利。在特朗普上台前,很多佐治亚非裔选民认为其选票不可能 对选举结果产生影响,因而在大选期间选择不参加投票。随着特朗普上台后种族矛盾问题成为全国性热点,民主党地方领导人积极组织的非裔选民动员活动对非裔选民产生良好的催票效果,典型的如佐治亚州非裔政客艾布拉姆斯组织的选举动员组织活动。艾布拉姆斯在2018年竞选佐治亚州长失败后积极致力于消除州政府对少数族裔选民投票的系统性限制,通过组建“为公平选举而战”政治行动委员会筹集数千万美元行动资金,对佐治亚长期不去投票的非裔选民进行游说与动员,鼓励他们通过积极投票来改变选举结果。自从艾布拉姆斯在佐治亚发起动员非裔选民投票的政治行动以后,有超过80万的佐治亚非裔选民因为该组织的动员在2020年总统大选中投票支持拜登。在拜登比希拉里多拿到的58万张佐治亚州选票中,新增选票大部分来自非裔选民聚居的亚特兰大市及 其周边郊区。拜登在本次大选中以微弱优势赢下佐治亚,说明种族议题成为美国政治的焦点议题后,激化的种族矛盾所催生的非裔选民高投票率对拜登在重要摇摆州取得胜利起到关键作用。
二、
2020 年美国总统大选的选举政治特点
从选举政治角度来看,2020年的美国总统大选所体现出来的政治特点更多是对 2016 年总统大选与 2018 年中期选举的延续,这些延续包括两党选民政治极化的加剧、郊区选民继续倒向民主党和两党选民结构的固化三方面。其中,郊区选民与拉美裔选民的未来变化趋势最值得关注。
(一) 更加极化的美国选举政治
2020年总统大选反映出美国政治在特朗普的影响下正在加速极化,其影响明显体现于2020年大选的过程与结果。从本次大选中选民优先关注的议题来看,民主党选民与共和党选民对于竞选议题的优先性排列存在巨大认知差距,这种差距比2016年更大,反映出两党选民更加明显的认知极化。在2016年大选中,两党选民在外交议题、经济和反恐三大竞选议题的优先性认知差距仅为27%、11%和17%,甚至在2016年导致两党对立的移民议题方面,两党选民的优先性认知差距也只有31%。而2020年出口民调显示,认为疫情防控是本次大选最重要议题的民主党选民占81%,共和党选民只占15%,两党差距达到66%; 认为优先恢复经济是本次大选最重要议题的民主党选民只有17%,共和党选民却占到83%,两党差距达到66%; 认为解决种族不平等问题是本次大选最重要的议题的民主党选民占92%,而共和党选民只占7%,两党差距达到85%。与此同时,两党选民的相互认知也更加极化。根据公共宗教研究所( Public Religion Research Institute) 2020年的民调,81%的共和党人认为民主党被社会主义者控 制,78%的民主党人认为共和党被种族主义者控制。
从选举过程看,本次大选两党选民投票率和投票数量同时大幅增加,竞选资金投入前所未有,两党空前的选举竞争烈度映射出政治极化的加剧。在经历2016年大选和2018年中期选举后,两党都认识到选民投票率对于本党选举胜利的关键作用,因而在本次大选中全力以赴调动本党选民投票热情并协助选民在疫情环境下顺利投票。民主党基层志愿者利用“黑人的命也是命”( Black Lives Matter) 抗议运动催促非裔选民投票,在全国范围建立投票咨询热线,向那些不熟悉本州投票政策和不懂邮寄投票的选民提供技术协助。民主党基层还在非裔美国人聚居的投票站点附近举办音乐会以吸引非裔选民前来投票。共和党则组织基层共和党志愿者在共和党选民集中的热点地区如车管局进行竞选宣传和收集选民信息,以便在投票日当天派出志愿者对共和党选民进行催票。同时,共和党也通过向网络社交平台大规模投放攻击拜登的广告,以刺激共和党选民为阻止“激进”的民主党人而投票。2020年的大选数据也说明,两党在动员本党选民投票方面都取得很好的效果。本次大选共有1.58 亿美国选民参与投票,投票率达到惊人的66.3%,是1908年以来美国大选历史中投票率最高的一次。在州层面,有42个州的投票率打破它们自1980年以来的记录。
此外,两党在竞选资金方面的筹款和开支金额也打破美国选举历史记录。根据美国响应政治中心( 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 的统计,特朗普与拜登用于本次总统大选的资金达到66亿美元,比2016年(24亿美元) 多44亿美元。为全力阻击特朗普连任,拜登团队在本次大选中投放将近6亿美元的电视广告,成为美国总统竞选史上电视广告投放金额最大的候选人。 为确保拜登胜选后推行的议程不被共和党控制下的参议院所阻挠,民主党投入巨额竞选资金以夺回对参议院的控制权。在北卡、缅因、亚利桑那、南卡和佐治亚的联邦参议员竞选中,两党在竞选资金方面的竞争烈度与本次总统大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据联邦选举委员会公布的竞选筹款数据,如果将2020年花销排名前十的两党参议员竞选资金相加,其额度甚至超过2018年所有参议院席位的竞选开支。在直接关系到参议院控制权的佐治亚州参议员选举中,两党先后投入4.4亿美元的竞选资金,这个金额相当于民主党候选人戈尔2000年总统大选总开支的两倍。历史性的选民动员力度和竞选资金投入说明,在政治极化加剧的环境下,由于害怕输掉选举后对手可能采取强党派性政策议程,两党都在全力投入竞选资源以阻止对方胜选。根据皮尤中心的民调,有90%的选民认为对手党的候选人赢得选举后将会给美国带来持久伤害。在政治极化加剧的环境下,获胜党主动与反对党合作或妥协的可能性越来越低,这导致竞选胜负对两党政治利益分配的影响越来越带有“零和博弈”色彩,从而刺激两党在竞选资源投入方面进入恶性竞争模式。
另一个反映政治极化加剧的现象是本次大选中两党选民的投票模式更具党派性,两党选民更多地按照自己的党派属性而不是对政策立场的赞同与否来支持候选人。相比于2016年大选和2018年中期选举,此次大选的强党派性投票模式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第一,在总统大选中进行跨党派投票(如民主党选民支持共和党候选人) 的选民人数继续下降。在极化已经非常明显的2016年,希拉里 得到89%的民主党人选票,特朗普得到9%的民主党人选票,希拉里在民主党选民中的得票领先为80%,特朗普在共和党选民中的得票领先为83%。在本次大选中,拜登在民主党选民中的得票领先为89%,特朗普在共和党选民中的得票领先为88%,跨党投票支持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的民主党选民减少9%,跨党支持民主党候选人拜登的共和党选民减少 5%。因此,2020年选民投票模式的党派性特点比2016年更加明显。
第二,本次总统选举与国会选举结果的相似程度达到历史新高。从美国大选历史来看,政治极化越明显,选民在选择本选区众议员、本州参议员和总统时越倾向于选择与自己相同党派的候选人,这导致在国会和 总统选举中选民投出跨党选票的比例越来越低,总统选举结果与国会选举结果就越来越相似。在本次大选中,支持总统—国会不同党派候选人的跨党选票比例仅为11%,是自2000以来跨党选票比例最低的一次大选。在2008年大选中,有83个众议院选区在总统选举中支持民主党但在众议院选区则支持共和党。2016年大选有35个这样的跨党选票选区,2020年大选则只有17个。如果将拜登与特朗普在众议院选区和州层面的普选票得票率与国会参众两院选举结果进行比较分析,可以发现两位候选人的普选票得票率与参众两院候选人的得票率高度相似。从参议院选举结果来看,除缅因州以外,本次参议院选举的所有获胜者都与该州总统选举获胜者属于相同党派。众议院的选举结果与两位总统候选人在众议院选区的得票率更加接近。538网站将44个州的众议院选举结果与两位总统候选人在这些众议院选区的普选票得票结果进行比较后发现,所有众议院选区民主党候选人的得票率与拜登在该选区的得票率差距均在5%以内,这说明2020年的国会选举与总统选举在结果层面具有高度相似性,体现出选民投票的党派性模式在继续增强。
(二) 郊区选民加速倒向民主党
在本次大选中,郊区选民延续2016年至2018年的变化趋势,继续向支持民主党的方向发展,这主要是郊区选民族裔结构的变化与郊区高学历选民对特朗普的排斥所造成的。由于共和党在税收政策方面对收入较高和以白人为主的郊区选民比较友好,郊区选民在2016年以前的历次大选中略微倾向于支持共和党,特朗普在2016年比希拉里多赢5%的郊区选民。随着美国人口地缘因素的变化,郊区人口在数量、受教育程度和族裔结构方面都在发生似乎有利于民主党的 变化,这些变化可能是推动郊区选民2016~ 2020年加速转向民主党的关键原因。在郊区人口的变化方面,根据皮尤中心2018年的统计,从2000年至2016年,由于乡村、城市人口以及国外移民的大量迁入,美国的郊区人口共增加1170万,增幅为16%,远高于乡村地区3%的增幅。在人口(选民) 快速增加的同时,郊区人口的族裔结构也因为国际移民的大量涌入而发生变化。根据皮尤中心的统计, 2000年至2016年间,国际移民占到美国郊区人口增长总量的26%。随着移民数量的增加与城市居民的迁入,很多原来由非西裔白人占多数的郊区逐渐转变为族裔多元化的郊区或少数族裔成为主体居民的郊区。根据538网站的统计,2010~2018 年,郊区人口族裔多元化最为明显的地区出现在宾夕法尼亚、佐治亚、威斯康星、密歇根和佛罗里达等重要战场州大城市的周边地区。例如,在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郊区的亨利县,人口族裔多元化的发展特点非常典型。亨利县在1980年还属于非西裔白人居民占81%的亚特兰大周边“乡村”地区,但随着来自城市和乡村的非裔美国人的大量迁入,2015年亨利县的非西裔白人比例下跌至47% ,而非裔美国人的比例在2018年则上升至48%,首次在数量上超过非西裔白人。随着郊区人口族裔多元化的发展,尤其是郊区少数族裔人口的增加,在投票模式上倾向于支持民主党的少数族裔选民自然会推动郊区逐渐翻蓝。与此同时,郊区选民相对较高的受教育程度也使该地区高学历选民和女性选民越来越不满特朗普的极端言行。在郊区选民族裔多元化与对特朗普不满增加的 背景下,2018~2020年,郊区选民对民主党的支持越来越明显。在2018年中期选举中,民主党比共和党多得到7%郊区选民的支持。在本次大选中,根据皮尤中心的民调数据,拜登比特朗普多得到10%郊区选民的支持。郊区选民在本次大选中继续翻蓝的趋势很可能对拜登在关键战场州的胜利产生决定性影响。大选结束后,选举预测网站萨巴托水晶球( Sabato's Crystal Ball) 对佐治亚、明尼苏达与科罗拉多三州的投票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拜登在这三个州选票增幅的主要来源正是郊区选民。在希拉里2016年以21万选票差距和艾布拉姆斯2018年以5 万选票差距输掉的佐治亚州,2020年的拜登在亚特兰大、奥古斯塔、萨凡纳和哥伦布四大城市附近的郊区拿到比希拉里和艾布拉姆斯更多的选票。在亚特兰大郊区如格温内特和科布县,拜登分别比2016年的希拉里多赢7.5万张和6万张选票。本次大选拜登在佐治亚对特朗普的选票优势仅为12000 张,假如特朗普多拿到这两个县约10%的郊区选民选票,拜登就会输掉佐治亚,这也说明郊区选民对拜登本次赢下佐治亚的关键意义。在希拉里 2016 年以微弱优势(1.5%) 获胜的明尼苏达州,特朗普团队曾在本次大选中对赢下该州抱有极高期望,但明尼苏达郊区选民在 2020 年对拜登更加强劲的支持使特朗普在该州的选票劣势(7.1%) 反而比 2016年更大。在大城市明尼阿波利斯周边 的四个郊区县,拜登比2016年的希拉里多赢得共计11.6万张选票,彻底断绝了特朗普试图逆转明尼苏达的期望。在另外三个关键性的战场州密歇根、威斯康星和宾夕法尼亚,布鲁金斯学者弗雷对三州郊区选民的投票数据进行详细统计后发现,郊区选民在 2018年以后继续倒向民主党的整体趋势促成拜登在这三个关键战场州的险胜。以密歇根州为例,拜登在2020年比希拉里在2016年多赢得7%密歇根郊区选民的支持。在密歇根的奥克兰县和肯特县,拜登分别比2016年的希拉里多拿到7.5万张和5.8万张选票。在密歇根州八个支持共和党的郊区 县中,尽管拜登没有逆转特朗普的领先地位,但依然缩小了与特朗普的选票差距,而且比2016年的希拉里多拿到9万多张选票。仅在密歇根10个人口最多的郊区县,拜登就比希拉里多拿到共计22万张选票,如果加上密歇根州的其他郊区县,拜登比希拉里多拿到的郊区选票肯定会更多。本次大选拜登在密歇根州 总共领先特朗普不足15万票,这说明郊区选民在2020年加速转向民主党很可能 对拜登赢下密歇根产生决定性影响。
(三) 选民群体的固化
从本次大选结果来看,大部分选民群体的投票模式已经固化,但某些重要的选民群体是否会在未来彻底固化为某党支持者仍有待观察。极化的政治环境使两党核心选民的投票模式更加固化,但尚未固化的部分选民群体依旧为两党在未来的选举中留出竞争空间。从2020年大选出口民调来看,乡村选民、低学历白人选民和福音派选民已经固化为共和党的核心支持者,大城市选民、高学历选民和非裔选民已经固化为民主党的核心支持者。从2016~2020年的选民结构变化 趋势来看,乡村选民与城市选民、高学历选民与低学历白人选民在投票模式方面的固化趋势更加明显,而拉美裔选民的投票模式将更具不确定性。乡村选民群体自2008年开始在投票模式上加速向共和党倾斜。2008~2016年,乡村选民对共和党候选人的支持率上升了9%。2016~2020年,距离大城市较远、人口密度较低的乡村选民对共和党的支持更加稳定。在2016年,希拉里在人口低于两万的乡村县拿到不足30%的选票。在2020年,拜登在人口密度较低 (每平方英里居民低于100人) 的1100个乡村县同样只拿到30%的选票。希拉里在2016年拿到25%乡村地区选民的选票,拜登在2020 年同样拿到25%乡村地区选民的选票。这说明在过去的四年,美国乡村地区已经固化为共和党和特朗普稳定的政治基本盘。与乡村选民在近两次大选中对共和党逐渐固化的支持相比,城市选民对民主党固化的支持模式更早出现。在过往的四届总统大选中,大城市选民对民主党的支持始终保持高比例,分别为63% (2008) 、62% (2012) 、 59% (2016) 和 60% (2020) 。人口密度越大的城市,其选民对民主党的支持就越明显。在每平方英里超过5000人居住的大城市,选民在2016年和2020年对民主党候选人的支持率稳定在68%以上。因此,从2020年的选举数据来看,乡村选民支持共和党与城市选民支持民主党的选举模式已经很稳定。
高低学历选民的投票模式也在本次大选中继续固化。在本次大选中,高学历(大学及以上) 白人选民对民主党的支持趋势比 2016年更加明显,低学历(高中及以下) 白人选民对共和党的支持也更加明显。在 2016年,希拉里在高学历白人群体中的得票率比特朗普低4%,但在2020年,拜登在该群体中的得票率比特朗普高出3%,高学历白人对民主党的支持增加了7%。民主党在高学历少数族裔选民中的支持度历来比共和党高。在2016年和2020大选中,民主党在高学历少数族裔中的选票优势稳定在40%以上。相反,低学历白人选民则在特朗普 上台后彻底成为共和党的基本盘。在2016年和2020年大选中,分别有67%和70%的低学历白人支持特朗普。由于学历已经成为划分两党支持者的重要标志,538网站在分析郊区选民倒向民主党的原因时认为,与其说是郊区选民在本次大选中大量倒向民主党,不如说是高学历选民聚集的那些郊区选民大量倒向民主党,因为学历才是郊区选民背弃特朗普并支持拜登的核心因素。
在本次大选中,拉美裔选民的投票模式特点更加值得注意,拥有3200万选票的拉美裔选民在本次选举中对两党的支持模式要更加复杂。从2016年和2020年选举结果的变化来看,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少数族裔”选民,已经在选民数量上超过非裔选民的拉美裔并未表现出压倒性支持民主党的趋势。在本次大选中, 拉美裔选民对主打“认同政治”的民主党的支持似乎出现减弱趋势。在2016年, 希拉里比特朗普多赢得36%的拉美裔选票。四年以后,更加重视族裔平等与族裔多元化的拜登对特朗普的领先却下降到 33% 。也有观点认为,特朗普对拉美国家非法移民采取的边界执法措施可能会影响得克萨斯、亚利桑那和佛罗里达三州拉美裔选民对共和党的支持,但2020年的大选结果表明,采取强硬反移民政策的特朗普在拉美裔选民中的支持率不降反升。例如,在拉美裔聚居的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戴德县,特朗普比2016年多赢得23%的西裔选票。西裔选民的强劲支持使特朗普在佛罗里达的领先优势从2016年的1%扩大至2020年的3%。又如,在西裔人口占99%的得克萨斯州斯塔尔县,特朗普比2016年多拿到55%的西裔选票。在西裔选民聚居的佛罗里达第27众议院选区,共和党候选人萨拉查凭借古巴裔选民的强力支持击败其民主党对手。这些数据都表明,作为少数族裔的西裔选民在2020年并未像作为少数族裔的非裔选民那样增加对民主党的支持,而是在部分地区加强对共和党和特朗普的支持。这也说明,简单以共和党反移民或特朗普支持种族主义等因素来推定西裔选民必然反对特朗普或支持拜登的思维存在问题。从选举政治角度来看,西裔选民在本次大选中更重视经济、就业和疫情防控三大议题,而非两党论争激烈的移民或种族议题。在西裔群体中,收入较高的西裔选民可能会因为共和党的低税收政策而选择支持特朗普,具有天主教信仰背景的西裔选民也会在堕胎议题上更倾向共和党,西裔选民中的古巴裔选民则对被共和党人贴上“社会主义者”标签的民主党更加排斥,因而有更多古巴裔选民在本次大选中支持特朗普和共和党候选人。在经济、社保、税收、移民、种族、堕胎和性别等领域,西裔选民的政策立场和投票模式要更加复杂。从族裔认同政治的角度来看,民主党打出的族裔政治牌并未引起所有西裔选民的共鸣,因为很多西裔选民已经不再把自己认同为美国社会中的“少数族裔”,而是把自己认同为美国的“主流族裔”。随着西裔选民的主流族裔认同感越来越强,对民主党主打的认同政治产生共鸣并支持民主党的西裔选民正在减少,根据两党竞选纲领与具体议题政策进行投票的西裔选民正在增加,这为共和党未来通过具体的议题政策来抢夺支持民主党的西裔选票留下政治空间。由于共和党在宗教信仰、反堕胎、性别议题和家庭价值观方面的政策立场更加贴合西裔选民,越来越多的共和党人已经意识到可以在未来的选举中争取更多西裔选民。例如,赢下佛罗里达第27众议院选区的共和党人萨拉查在本次大选结束后曾说:“ 共和党应该把手伸向西裔选民,让他们认识到他们的价值观与我们共和党人的价值观在敬畏上帝、严守法律、支付税收、家庭导向与热爱祖国方面是相通的。”本次大选结束后,西裔选民很可能会基于两党变化的议题政策表现出更加多样化的投票模式。
三、
拜登面临的国内政治困局
在未来四年,如果拜登不能通过政治任命将进步派人物纳入新政府以及将进步派的政策倡议纳入其施政计划,民主党的分裂将继续存在,共和党有可能在下次选举中再次成为民主党内部分裂的受益者。如果拜登不能在推行民主党议程的过程中兼顾共和党人的利益诉求,而是选择利用民主党控制白宫和国会的机会迅速推动进步主义政策议程,共和党对拜登政府的反对将更加激烈,两党极化必将继续加剧,未来的美国政府将随着党派更替而在政策上继续在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两种议程之间摇摆。如果拜登没有很好地权衡其政策对于民主党内不同选民群体的利益影响,在伤触部分群体利益时又没有团结拉拢新的选民群体,拜登在本次大选中组建的选民联盟会逐渐分裂并可能导致民主党输掉下次选举。从大选后美国的国内政治形势发展来看,拜登政府同时解决三个政治困局的希望不大。
(一) 弥合民主党内部分歧的困局
拜登需要弥合当前民主党内依然存在的政治观点分歧,采纳进步派的施政议程以平息进步派对温和派长期存在的不满情绪。然而,从当前民主党内的政治环境来看,拜登弥合民主党进步派与温和派分歧的难度很大。在 2020 年大选中,拜登将进步派在环保、医保和种族议题领域的部分政策诉求纳入其竞选纲领,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进步派的要求,使进步派在本次大选中愿意支持拜登 ,但进步派在本次大选中与拜登“求同存异”的主要动因在于对特朗普的厌恶而非对拜登的喜欢。特朗普在大选中被击败后,推动民主党进步派与温和派团结合作的外在力量已经没有特朗普执政时那样强烈,双方在政治理念与政治议程方面根深蒂固的分歧可能会再次凸显。大选结束后,对选举结果的认知分歧表明两派已经开始在政治价值观层面进行相互批评。在民主党进步派看来,拜登之所以能在亚利桑那和佐治亚击败特朗普,是因为进步派在这两大洲采取的进步主义“群众路线”竞选策略吸引和动员起大量反对特朗普的草根选民。基于这样的认知,进步派认为如果民主党想继续维持对白宫与国会的控制,就必须在环境、医保和教育等领域大胆采取反映美国社会底层民众诉求的进步主义政策,以巩固草根选民对民主党的支持。与进步派对本次大选胜利的认知相反,民主党温和派认为进步派不仅没有促成拜登的胜利而且还应为民主党输掉地方性选举负责。温和派认为进步派在2020年所提倡的政策或支持的运动口号过于激进,这些激进倡议给予共和党攻击民主党人为“社会主义者”或支持“削减警察预算”( Defund The Police) 的借口,使很多温和派民主党候选人输掉中间选民聚集的选区。在国会选举结束后,来自温和派选民占主体的选区众议员,如弗吉尼亚第7选区的斯潘伯格( Abigail Spanberger) 和宾夕法尼亚第17选区的兰姆( ConorLamb) ,批评进步派提出的政策倡议过于激进。如“绿色新政”( Green NewDeal) 、“削减警察预算”和全民医保等倡议使民主党候选人被共和党对手贴上社会主义或极端主义标签,这样的政治标签使民主党候选人疏远中间选民,增加部分民主党议员的连任难度,导致部分2018年刚刚赢得众议院选举的民主党新任议员未能成功连任,使民主党在本次众议院选举中差点失去多数党地位。因此,温和派认为进步派应为民主党本次众议院选举的“失败”负责,并呼吁进步派在以后不要再使用“社会主义”这样的词汇。面对温和派的指责,进步派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让步态度。作为回应,四个进步派组织在大选后公布关于本次民主党众议院选举的分析报告为其进步主义议程倡议辩解。在《2020年民主党众议员选举的问题出在哪里》这份报告中,进步派批评民主党温和派领导层长期无视下层选民的合理诉求,指责民主党高层只在理念上承诺为草根人民服务,但从未在实践中采取革命性的政策行动。报告认为,进步派绝不充当本次民主党众议院选举失利的“替罪羊”,所有民主党人应无视共和党的“社会主义”或“极端主义”竞选政治标签,大胆采取革新政策迎合下层民众的利益诉求,这样才能确保民主党赢得未来的选举。对选举结果的解读本可以决定民主党在未来四年满足哪些核心选民诉求、推出何种政策议程等问题,但温和派与进步派对本次大选的解读完全不同,因而在未来就会提出相反的应对方案。这意味着尽管民主党已经掌控国会与白宫,党内对于施政议程的优先性依然会存在很大差距。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拜登选择大量采纳进步派的议程,民主党内的温和派将在下个选举周期处于更加困难的境地,同时,拜登政府的整体“左倾”将必然引起共和党更大的反对浪潮,从而使两党极化继续加剧。因此,拜登政府未来弥合党内分裂的难度很大。而且,在弥合党内分歧、团结民主党左翼势力的同时,共和党对拜登政府的反对浪潮也将越来越大,拜登政府无法同时实现弥合党内分歧与弥合两党分歧两大目标。
(二) 缓和两党极化的政治困局
在经历高度极化的 2020 年大选后,拜登呼吁共和党人与其团结合作共同解决美国国内社会经济问题,但共和党不可能本着两党合作的精神支持拜登更具进步主义色彩的政策议程。共和党的不合作态度并非因为极化背景下的两党意气之争,而是因为拜登比奥巴马时期更具进步主义色彩的施政议程。在本次大选中,努力塑造政治温和派形象的拜登在竞选中始终受到温和派与进步派两个相反方向的施压。拜登一方面需要以政策中间派的形象迎合温和派选民,反对桑德斯提出的全民医保方案,反对“削减警察预算”运动口号,反对进步派提出的“绿色新政”倡议,另一方面则需要将进步主义政策议程纳入其竞选承诺以拉拢进步派选民,如承诺将确保所有美国人都拥有医保、提出更加激进的碳减排目标、承诺减少低收入家庭教育医疗成本等。如果拜登准备认真践行进步派的部分政策倡议,拜登政府的施政计划将肯定比奥巴马政府更具进步主义色彩。例如,在疫情防控方面,拜登政府主张为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低收入家庭提供更多资金救助; 在贸易政策方面,拜登政府认为联邦政府应增加对因自由贸易而失业的工人的救助; 在支持环保产业发展方面,拜登政府提出规模庞大的环保产业基建计划以同时促进就业与碳减排。这些更具进步主义特色的政策议程意味着联邦政府将大幅增加预算,进而意味着联邦赤字的大幅上升,秉持保守主义财政政策的共和党人既不可能同意如此庞大的预算计划,也不可能允许如此庞大的联邦赤字增幅。在医保和教育议题上,拜登承诺将通过政府介入与政府补贴的方式确保更低的医保与教育开支,这些都与主张医保教育市场化的保守主义观点相悖,不可能获得主流共和党人的支持。拜登政府解决低收入群体住房、教育和医保等社会经济问题必然会增加联邦政府财政投入,这意味着拜登政府将提高税率,尤其是增加对高收入群体和企业的税率以确保联邦收入,加税的提议也必然会遭到共和党人的激烈反对。同时,在种族议题、性别议题和环保议题方面,如果拜登政府试图通过新的法案或政府条例来强推这些政策议程,共和党极有可能会诉诸保守派占多数的最高法院向拜登政府发动司法挑战,利用最高院判决来阻挠民主党的政策议程。因此,尽管拜登在胜选演讲中向共和党呼吁两党应改变特朗普造成的政治生态,不要将民主党视为“敌人”,但拜登政府更具进步主义色彩的施政议程肯定会引起共和党的全面阻击。尤其是在民主党同时掌控白宫和国会的情况下,如果拜登政府强行推动进步主义议程,这很可能会引起共和党比2010年“茶党”运动更加激烈的反对浪潮。因此,在受到民主党进步派施压的背景下,更具进步主义色彩的拜登政府弥合两党分歧、治愈政治极化的目标将更难实现。
(三) 稳住民主党脆弱的选民联盟
拜登和民主党人需要在未来四年稳住本次选举中赢下的选民群体联盟,尤其是关键战场州的选民群体,从而为民主党长远推进其政治议程打下政治基础。出于稳住民主党选民群体的要求,拜登和民主党人需要在未来四年非常谨慎地评估其政策对不同选民群体的微妙影响。如果拜登政府的政策过于激进,温和派选民可能会背离民主党。如果拜登政府继续迎合民主党温和派,进步派选民可能会背离拜登。这两种情况都可能导致拜登政府在四年后输掉下次大选。同时,拜登还需要稳住促成其胜利的中间选民尤其是郊区选民、共和党温和派选民与独立选民的支持。从2020年大选结果来看,尽管比特朗普多赢得700多万张选票,但拜登在关键战场州的选票优势远比其在选举人团方面的优势更加微弱。拜登在威斯康星、佐治亚和亚利桑那三州的得票率优势仅为0.6% (20608 票) 、0.23% (11779票) 和0.3% (10457票) 。可以说,拜登正是依靠这三个州极其微弱的4.2万票优势才赢下本次大选,因为如果从选举人团角度来看,三个州 4.2万票的微弱优势共给拜登带来37张选举人票,如果拜登输掉这4.2万票,其与特朗普的选举人票对比将由原来的306:232变为 269:269,在2020年共和党控制26个州众议员党团的情况下,特朗普将很可能经由众议院投票当选总统。因此,拜登赢得本次大选的实际优势极其微弱,其胜利甚至比特朗普2016年在宾夕法尼亚、密歇根和威斯康星三州( 特朗普以8万票的优势获得46张选举人票) 的胜利更加脆弱。这意味着任何战场州少数选民群体的“变节”都可能导致民主党输掉下次大选,进而导致拜登政府在推行政策前必须谨慎评估其政策对特定选民群体的细微影响。然而,拜登政府在兑现竞选承诺时必然会面临不同选民群体的政治诉求,无论其作出何种政策取舍,政策的影响必然会波及到全部选民群体,拜登政府很难做到在满足一部分选民群体的同时不引起另一部分选民群体的反对。例如,如拜登政府在基建领域大规模投入联邦资金来增加就业或推动美国能源产业转型,民主党进步派与蓝领工人会积极支持拜登,但大规模联邦政府开支所导致的税率增加也可能引起部分郊区选民的不满。在2020年大选反映出选民群体与选民诉求复杂交叉的背景下,拜登政府很难满足所有选民群体的政治诉求,而少数对拜登政府不满的选民群体可能使民主党无法赢得下次大选。因此,稳住本次大选中不同选民群体的支持也成为拜登政府难以解决的政治困局。
四、
结语
在疫情背景下,影响2020年美国大选的政治因素发生更加复杂而微妙的变化。疫情背景下选民对特朗普应对疫情政策的不满在增加,使政治学者们在辨别哪些因素(如两党极化、族裔矛盾、经济问题、认同政治和选民群体变化) 对本次大选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时更加困难。尽管疫情对美国传统的选举政治要素产生复杂影响,本次大选依然反映出美国选举政治自奥巴马时期就出现的发展 特点,如选民投票率越来越高、选举竞争越来越激烈、跨党投票率越来越低反映出政治极化在加剧; 如人口地缘变化使选民固化越来越明显,郊区选民继续向民主党倾斜。这些特点在2016年大选和2018年中期选举中已经出现,但在2020年更加明显地反映在选举结果中,而且很可能会在未来的选举中长期存在。基于这样的选举政治环境与结果,拜登政府将面临价值观更加分裂的两党选民、利益诉求更加碎片化的选民群体、胜选优势更加微弱的选民联盟和政见更加分裂 的联邦政府。拜登政府未来的政策制定过程将面临党内分歧、两党分歧与选民群体利益分歧三方面的政治困境。如果拜登政府无法解决或者至少部分地解决这些政治困境,民主党未来四年强行推动的自由主义政策成果很可能会像奥巴马时期那样,在经历混乱的政治对立后再次被重新掌握白宫与国会的共和党人悉数废除。届时,美国政治将继续进入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的回摆模式而停滞不前。
原标题:《【分析报告】孙冰岩:2020 年美国大选的决胜因素、选举特点与政治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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